碧龙在空中调转方向，低下脑袋确认。
宽阔道路的中央，此时站着一个标准的“弱小生物”。如果这家伙不扔火球也不出声的话，它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家伙的存在。
气息它倒是早有觉察，只不过，这气息微弱得连让它低头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——它可是高傲的龙族。
“我说，如果你想为你的萨尼亚叔叔报仇的话，不劳费心，凶手自己送上门来了。好好地打一场如何？”
比人头还大的眼睛紧盯着下方那个比黑夜还要黑的小东西，喉咙里酝酿着异样的声响。
巨嘴陡然张开——
水流喷涌而出。
“弱势”的一方没有迈动脚步，甚至连双手都原原本本地揣在长袍口袋里，没有任何举动。
他的面前却出现高速旋转的橙红色火球，“嗤嗤”的声音骤然响起，白雾升腾，同时难闻的气味也向四周弥散着。
这并不是单纯的水流，而是混合了毒液的进攻。
“还是老一套，真没劲。”
火球收缩，消失。
取而代之的是冰墙。
而且是由扎西德喷吐的水流凝结而成。
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，但再没经验也能明白，喷毒水这招完全没用，人家光化解的方法就有两种——说不定不止两种。
它合起嘴，仰头，振翅，重新飞入高空。
徐徐夜风受狂暴精神力量的驱使，改变方向和速度，开始围着碧龙的敌人绕圈。
“呼呼……”
强烈的吸力带起阵阵沙土，甚至将一棵小树连根拔起，吸入内部绞成碎木渣。
盘旋于空中的碧龙发出欢快的吼叫，心满意足地俯瞰着自己的杰作。
漫天飞扬的沙尘彻彻底底地遮挡住了它的视线，但它丝毫不在意，因为，从来没有任何生物可以被困在风暴中心而不死，因为在中心的位置，不是狂乱的气流，是比利剑还要锋利数倍的风刃。
而且，不是一个，是成千上万。
足足持续了半分钟，扎西德才让风暴平息，然后继续向兰科城的方向飞去。
至于尸体……反正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，根本没什么好看的，它心想，这是两千多年的经验，如果说出错的话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。
就在这个时候——
某重物正极速坠落。
就在头顶上！
感觉强烈到不容置疑，而且还有更可怕的力量传来，让它产生了不堪一击的错觉，在感受到的瞬间放弃了所有反击的念头。
如果扎西德是海鸥、白鸽或者什么别的鸟，或许还可以灵活地用侧飞来躲避。
可惜它是巨龙，如此沉重的身体能飞起来已经是奇迹了。
它选择振翅加速，向斜上方。
或许这样就可以闪开，这是扎西德的想法。
不幸的是——
那块燃烧着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它两翼中间的脊骨上。随着一声悲鸣，碧龙无比狼狈地坠向地面。
“轰——”
“不是说了要好好地打一场吗？这样随随便便地喷口水、刮阵风，就想完事儿？告诉你，我可没那么好打发。”
黑影站在深坑的边缘处，居高临下地喊着。
他毫发无伤。
回应他的却只有虚弱低吼。
“唉，看在你年纪比较小的份上，再给你一次机会——快点站起来。”
说完，他后退几步，坐了下来，双膝被双臂拢在胸前，仰头望向夜空。
“啊，果然还是没有月亮的时候比较美……可惜一个人有点无聊，找个伴边聊天边看的话，感觉应该会好很多……嗯，就这么定了！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以后，不管那家伙愿不愿意，都要——喂，怎么还没好？骨头摔断了吗？”
没收到回音，他迫不及待地站起来，返回深坑边缘，向下观望。
很快，他后悔地猛拍前额，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，完全没了刚才战斗时那股兴奋劲。
“都怪冈泽，还有希洛瓦克那个大懒蛋，什么‘擅长防御的黄金龙冈泽来了，你快去应付，这里交给我’、‘只有你的攻击比较有效，所以派你去’、‘别管你的头发和衣服，赶快去收拾它’……害得人家养成习惯，一看见龙要飞走就弄个大石块砸下来，力度还那么大……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愿意跟我打的，居然就这么……”
轻轻松松地从边缘处跃入深坑，轻便长靴踩在死龙的脊背上。
“好像全都碎了……”
他顺着脖颈来到龙头旁。
“咔！”“咔！”
徒手轻易掰断一对龙角，再将其翻转，根部举到鼻子跟前。
“咦？怎么会是这个味道？好恶心……看来不能当香料，武器和装饰品的话……算了，反正也不怎么好看，硬度也差了点。”
随手扔下龙角，仿佛长出无形翅膀一般，身体缓缓地升起，就这样从深坑底部返回地面。
“话说回来，扎西德是要去领导盘踞在兰科城的魔兽军队吧？唔……路远了点，得叫小费克把我送去才行。”
闭眼，右臂平举，掌心朝天，五指弯曲，嘴里念念有词——
身体四周浮现出如同飞舞着的萤火虫一般的光点，不同位置的光点颜色也不相同。
下巴微微抬起，悬浮于身侧的光点顿时于掌心汇聚。
闪耀着红、黄、蓝、青四种颜色的球体。
手掌翻转，四色光球被拍向地面，一接触即无声无息地炸开，描绘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魔法阵。
“恐怖之巢的看守者，吾以毁灭之神座下第二使徒，‘幻空之菲莉亚’之名，令汝现身……”
魔法阵中央出现扭曲的黑色漩涡，片刻之后，一只诡异生物被漩涡送到召唤者面前。
它的体型不比刚刚身亡的扎西德小多少，身上既无羽毛也无鳞片，乌黑又光滑的皮肤让人不由联想起泥鳅这种动物。单看头部、颈部和长尾的话，与蛇颇为相似，然而露在外面的一排尖牙又跟以吞食为生的蛇扯不上半点边。一对暗灰色的肉翼紧缩在身体两侧，外形类似鸭子的脚蹼，而它真正的、鹰爪一般的脚，此时正蜷缩在身体下面，一动不动。
它在睡觉。
而且似乎睡得很香。
召唤者也不着急叫醒它，而是绕着它转了一大圈，之后才“啪啪”地击掌，出声喊道：
“费克，小费克，不要睡了，起来干活了……”
没有反应。
“别在我面前装死猪……不，死鸟……死蛇……管你死什么，总之赶快给我起来！”
怪物懒散地抬起左眼皮，暗金色眼瞳的视线在面前的小家伙身上略一停留，随后眼皮不以为然地垂下，颇有继续呼呼大睡的趋势。
然后——
“砰！”
“嗷！”
一颗大火球在费克额前炸开，它一个激灵，直起身子，张开翅膀，迈开脚爪，凶狠地扑向召唤者。
距离召唤者还有半米的时候——
“呜！”
头和脖颈不自然地向上伸展，仿佛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上，还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。
“哼哼哼，几年不见，胖了不少啊！”
“呜……？”
“怎么，连你最最亲爱的主人都不认识了？你找死啊！”
“呜呜呜！”
怪物一边小声哀鸣一边狂摇脑袋。
“你这个疑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？啊！”
召唤者大梦初醒地低头——
“刚才太兴奋了，居然忘了把变身解除……我就说嘛，给小费克一百个胆子它也不敢跟我叫板……”
头发由深红色变为银白，面容由英俊变为美艳，眼瞳由深红转为浅绿，身体也渐渐呈现出女性特有的曲线美。
“好啦，这次是我的错……喂，不要用那个纯洁无辜的眼神盯着我，我受不了……听好。从这里向东大约四十里的地方有很多好吃的，想不想去啊？”
怪物点头如捣蒜。
二十三岁的青年布雷，是军政大臣罗尔索斯家中的一名男仆。
今天上午，阿芙拉女王在中央广场亲口向所有市民承认，帝国已跟龙神正式开战，并且成功挫败了龙神速战速决的计划，目前处于对峙状态，帝国子民完全不需要恐慌……
布雷并没有亲自前往中央广场，这些消息是从管家那里听来的。他自幼生活在乡下小镇，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，像“速战速决”、“对峙”之类的罕见词，他压根就没听懂。
不止布雷，占帝都人口五分之四以上的普通市民都没怎么听明白。然而事实却是——整个帝都迅速从恐慌中平息了下来，而且，无论贵族还是平民，都不约而同地关心着女王陛下演讲的最后一句：
“神赐了一位常胜不败的将军给我们，他将带回胜利的荣光！”
议论的内容主要是前半句——常胜不败的将军是谁？
不久之前女王才和大祭司一起参加祭神庆典，因此人们并未对“神赐”产生多少置疑。
说到常胜不败这个形容词，布雷最先联想起来的便是自己的主人，罗尔索斯。他年轻时的赫赫战绩几乎传遍了整个帝国，在许多青年心目中，能亲自看他一眼都觉得是莫大的光荣，更别提在他手底下做事了。
想到这，布雷心中的优越感油然而生。
“还没到吗？”
冷冰冰的女声自他身后响起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“快，快了，就在前面。”
他转过头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。
“别磨磨蹭蹭的。”
“是，是……”
他必须承认，这女人让他不寒而栗。
首先是古怪的扮相：她全身都笼罩在深灰色长袍下，郁金香形状的兜帽扣在脑袋上，布雷从来没见过这种风格的衣服，尤其是兜帽。
其次是皮肤。尽管她走路的时候低着头弓着背，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攥着长袍的领口，脖子上还围了纱巾，但布雷还是能看到一点——是淡蓝色的。
最后是她的声音。单听嗓音似乎是一位十七岁左右的少女，可是那冰冷生硬的语调，以及听不出是什么地方人的奇异口音，又让人怀疑兜帽阴影下面会不会是个少女嗓音、依靠神秘魔药维持生命的老巫婆。
两人拐进一条小巷。
垃圾箱旁受惊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取小道逃离。
布雷迈上小巷尽头的石屋门前的台阶，将裂了三条缝的硬木门向内推开。
淡蓝肤色的少女紧随其后。
屋内很暗，一张木桌，一把座椅横在两人面前，桌上摆着烛台和纸笔。木桌后扯起一张暗红色布帘，隐约可见坐立着的人影。
“主人，我把薇薇安小姐带来了。”
阴影略微变形，改变了坐姿，低沉浑厚的声音穿过布帘：
“听说您能模仿任何人的字迹？”
听到主人用尊称，布雷略显吃惊，随后想起主人带着他离开府邸时的交代——“不能作出任何让她可以推测我身份的举动”，又连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。
“是的。”
“如果模仿得不像，您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。”
“如果模仿得不像，您现在就可以杀掉我。”
“很好。布雷，进来。”
片刻过后，两张信纸、一封委任书在薇薇安面前摊开。
“委任书的签名就是你要模仿的字迹。那封信是你要模仿的内容，明白吗？”
“明白。”
潇洒地撩起长袍，在木桌前坐下。
“那么就请开始吧，我会一直等到你写完。”
她低头去看委任书的签名。
“这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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